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花鏡子說書

關燈
花鏡子說書

“欸老爺們,介是您們點上的桂味兒梅酒、三兩花刀燒肉!”四人正談上,茶樓小二將白巾往肩上一搭,端著木盤就上來,兩大疊燒肉添小竹籃炸酥肉,人動作利索,放完言閉,“酥肉是咱這說書先生請的。”

眾人沒反應過來這小二就跑了。

這酥肉青柚記得,沒來花朝前,算是川蜀地兒偏愛的地方小吃,紅薯粉謔謔雞蛋不加水,鮮肉同姜片切絲兒,漏勺顛兩顛入鍋中油炸,過一陣再顛勺撈出。

逢年過節最多,剛出油鍋的時辰吃著最好,若是沒了酥肉,總覺得這時日缺了些鹹貨。

“說書先生?”青柚入口茶盞一頓,靜靜擡眸,不動聲色地環視這茶樓。

這樓屬於傳統的戲園子構造,說是會館也能形容,標準的天井式毗連型,天井尺度狹小,跨入大門便見得天井空間、於收拾的正房、耳房。

他們這行人落座二層看臺靠外,坐向正朝戲臺。兩邊以多層檐廊圍合,當央的戲臺就受了自然采光,看得亮堂。

“阿姐,這外人給的東西,還是冷在一邊兒算了。”裴慕支著扇子往戲臺邊往,沒瞧見什麽說書的又或是唱戲的人物,遂將那碟東西挪去了邊兒。

“嘗嘗也無事,人多雜亂,若是有事待會遲早相見,倒是你說的,溝子裏那女土匪——”青柚又欲調笑他,當啷一聲驚堂木拍板兒引了諸位註意力。

一人立於四尺方臺之後,落下塊黑檀板兒,板兒跟前放著一盞熱茶還冒著煙兒,穿著竹布暗紅灰長衫,執一柄竹葉折扇,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兒。

“喲,這說書的還戴個綺都玩意兒!”後座拎錘子的大漢瞧著稀奇,攬著同行的弟兄大笑一通。

青柚一屏息,近來聽聞綺都的頻率未免有些過高,她不由得探著身子往那說書人望,這說書人留的並不是花朝常見的烏羽,戴的亦不是冠面,黑卷發混著幾縷金發,打著旋末了系著一股子小辮兒。

總之看著不像說書的,吊兒郎當的倒像是招搖撞騙的道士,下顎明顯,與極樂閣見得的鬥笠人相似。

且聽此人道:“遠看忽忽悠悠,近看飄飄搖搖,在水中一出一冒,有人說紅珠玉有人說是血卵石,眾人紛紛打賭江邊瞧,原來是那紅掌撥弄池水搖!諸位趕巧,今兒個我花鏡子來給您講段情義兩難!”

“情義兩難全?這人就那花鏡子啊?我看是滿嘴子跑馬車。”一片燒肉咽下,裴慕發覺蹊蹺,他見長姐沒懂,又道,“許家的公子你可記得,他說這說書的講的都是些江湖義士,怎麽今天跑生人活人情未了去了?”

青柚聞言,見那花鏡子開了扇,總覺得不對勁,顧林熙凝神去瞧,嚴肅道:“此人習過武功,卻不精湛,可這看著也不是學物什沒悟著…”

“哦?姑娘如何見得?”旁桌一老者有一茬沒一茬地收攏著魚線,捋著胡子道。

“常人開扇,只當風雅,以腕部發力。”顧林熙說罷,擡眸看向裴慕,道:“公子,有勞你一試。”

“啊?好。”裴慕一雙眼眸流轉,放下杯盞輕輕一開,自個低頭再看幾眼,確實是手腕用的力。

顧林熙淺淺一笑,回頭悄聲用四人能聽見的聲音又道:“戲臺上那位,用的虎口鉗住,腕部兩側凹陷的穴道施力。依我拙見,不是匪人,是用匕首用慣了的江湖中人。”

“既然你說他是習武的,可他只是在此地說書,為何要隱瞞身份?”裴慕湊近桌子當央,滿目疑慮看著顧林熙。

“那就是他故意做給某一個人看的,指名道姓,我覺著是我。”青柚一瞥懷中匕首,隱約之間覺出些往事,她拾起一塊酥肉,沒半點猶豫吃掉了。

怎麽會那麽巧有個說書的人隱藏了自己的武功如此之久,偏偏今日她眾人來就露出了馬腳,置於送碟酥肉,不管是有什麽意圖,吃下去有毒,有顧林熙在,這花鏡子也跑不得。

能在朝廷將軍眼下做到這番地步,這花鏡子想做什麽,她倒要試一試。而後見三人緊張兮兮盯著她,青柚皺眉:“挺好吃的,沒毒,下次來我也點。”

裴慕猶豫面色正欲喊她,一聲阿姐沒出口就被青柚止住。

她揚揚下巴看向戲臺,道:“這人蹊蹺,反正今日來逛海市得空,不如聽他今日說說是哪門子的情義兩難全,裴慕玉鶴你二人給我仔細聽,待會考你們,獨我一人可記不清。”

花鏡子不著痕跡一笑,說起今日這出——

“現今這世道,那可是仙人老爺貧民百姓皆有,諸位可見過那些幫派之人?咱見過,不僅瞧過,還取了花名兒!甭急,先跟等掰扯掰扯。話說在前頭,茲要是您要想瞧瞧那門派做頭,地底寶閣知否?

那地方來去無蹤啊!偏生每回人家開閣咯,都有一堆江湖道義的門派往裏撲騰,這誰嫌錢多,誰又嫌命長呢?恍惚天光大白,醫修門派聽著嚴密,那裏頭的光景哪是人待得喲,頓頓白菜豆腐。

一女名喚般若,要咱說那山頭上起名兒的都亂七八糟的,生僻字怪麻煩,這般若姑娘看著跟旁的師兄姐弟妹沒什麽兩樣,哪不一樣呢,咱把這放後頭說。

咱們花朝、往旁邊綺都、再邊上幽都、雪山上頭蠻橫的喀澤,誰不知道魔教之人可憎,可得轉念,人盡皆知那沒準也哪哪都有。

這般若那日山腳池底撿著個男子,此人渾身傷痕遍布,論氣息脈搏呢也是微弱,般若思慮再三將其帶回門派悉心照樣,擦凈面目上的血漬,姑娘嚇得發覺此人是綺都相貌,保不齊是私自來的花朝,又興許是敵國探子。

男子醒來便道自己是從綺都躲避仇家來的,般若一面慌張一面點頭,一同去求師傅留了他,改名幸千山,只是要終生留與門派之內,下山要戴上鬥笠面蒙蓋住半面。

一同入師門,這按著戲本子來,照道理呢該是從此平淡,可某日山中柴夫挑擔子,那門派的血竟從臺階上往下流,桑葉血吐,柴夫驚恐揣著刀往門派之內走,沒成想,這遮著面的幸千山提著人頭坐在門派碑文跟前!

就問您怕不怕?這般若當日就瘋神了,這自己救下的人竟屠了同門,趕忙央求閉關師祖出關,一人寡不敵眾,幸千山落敗被扣押,這般若出了岔子,她恐是心內有情愫,悄悄將此殘害同門之人放走,只是故此二人再不相見——”

當啷又一聲驚堂木,這上闕算是告一段落,花鏡子白賴一笑擡擡他那小黑眼鏡兒,掀開茶水呼呼嘬幾口。

“這要是敢說下回分解,爺必定薅死這廝!”隔壁大漢吞下一海碗高粱酒,跟著兄弟聽得緊。

裴慕撐著臉回憶,他阿姐聽得認真極了,先前也要他好生聽著,可聽到中段了,他也沒明白這說書的說的哪茬。這上闕一停,天井大太陽由得層雲遮蓋,茶樓之間頓時人言紛紛。

底下那四方桌坐著的看著跟這說書的是熟識,戴著寶蓋冒兒,指著戲臺上道:“花四眼兒!你這哪門子的情義兩難全!茶給你喝迷糊了不是?”

“看來不是只我一人道行淺…”裴慕嘟囔,轉頭望向茶樓外頭。

外頭是湖水,隔壁那老頭都換了魚線釣上幾條草魚了,人給他樂呵呵一笑。他身後玉鶴倒是沒什麽神情變化還是木木訥訥的,裴慕眨巴眨巴眼,索性趴好了發怔,盤算著一會問玉鶴,到底講了什麽。

青柚倒是聽得半迷糊,她問顧林熙:“這花朝醫修門派,有幾家?”

“獨穹頂一脈,可是穹頂從未有什麽滅門之案。”顧林熙道,“可是有什麽顧忌?”

青柚擺手,指尖摸著清冽的瓷器,心內惶惶,她想起滿春廊那會子,也遇著了一眾白衣醫修,卻仍道:“不,沒有,是我想多了,咱們接著聽便是了。”

這花鏡子說書的功夫實在是不怎麽好,說的邏輯攪和不到一起,分開來看也能看是個故事。

不過也是,人家老本行習武的,沒準還是本行趁手。

“胡老爺,您著什麽急啊,這不還有下闕呢嗎!”戲臺之上,花鏡子沒把聽客那些話當回事兒,清清嗓子繼續將這下回——

“此後那門派悉心修煉,再不救濟山下不明來路之人,亦再不收外系弟子,連旁支都要試煉幾番。地底寶閣開,各門派自然都要去縷縷,這沒準有緣人就點名了不是?

恰逢山雨欲來,寶閣之外來了戲班子遇匪,商隊自有高人,打了些個土匪歹人措手不及,原是這戲班子班主早有對策,來了出空城計!一隊匪徒被提了頭,一隊見跑不掉當場自盡,剩下那麽幾個零散四處躲藏,就有一人跌撞進了這寶閣大會。

他還是沒得救,碰見小仇家,這還腹部插著把箭呢!轉身就又往大雨裏頭跑啊!誒唷餵,說來都替人疼!小仇家瞧見了,卻沒說破,那還是地底寶閣重要不是?”

“哎哪不對啊!你那般若呢!\'胡老爺一比劃,胡子吹得鼓啊鼓的。

“您今兒個是又在海市西街口輸了錢了?老搭茬作甚,您還得聽咱說。”花鏡子也不鬧,嘴角還帶笑,佯裝嘆了聲氣了擡手扶起眼鏡兒。

其實他那眼鏡漆黑,戴著看不著路看不著人,自己覺得別有一番風骨,只一會又接著說。

“再說了,是別人的般若姑娘,那日站在最後一排排,一眼認出那闖入樓內的男子,天殺的不是幸千山是誰!當下戴著鬥笠沒顧師門,轉身就出了去呀——”

“那幸千山是個土匪啊!”胡老爺一驚呼,人往椅子靠,瞪著小眼看著花鏡子。

花鏡子扇子刷拉一開,上頭畫的是夏雨藕荷碧連橋,這回他沒再低頭看姓胡的老爺,反倒是往青柚幾人處看,吐露幾聲:“是,又不是——小姐少爺,諸位老爺夫人,依您們覺著,這幸千山是哪方的人物?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